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看到林宁宁那支吾其词的模样,就知道傅景聿的邀请是真的。
或者只是客套?
我不想无故讨人嫌,婉拒道:“谢傅总美意,不过我还有工作要处理,下次我请。”
傅景聿不依不饶:“再忙也要吃饭吧?”
声线莫名的都高了一度。
搞得像我不识好歹似的。
林宁宁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小声道:“景聿学长,也许若星姐真有难处呢。”
看吧,小姑娘有意见了。
我站在原地等着看傅景聿如何处理。
片刻后,听到他耐着性子说:“宁宁到贵公司已经一个多月了,想必给夏经理添了不少麻烦,我总得好好感谢感谢夏经理才是。”
我立即听出了傅景聿的言外之意。
敢情是替林宁宁还人情呢。
林宁宁也听出了这一点,惨白的小脸儿终于有了些许笑意:“还是学长考虑周全,若星姐,要不你就别推辞了吧?”
诚意满满。
我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于是我跟着傅景聿和林宁宁一起去了西餐厅。
餐厅格调很高,拐角处还有正在弹琴的老师,伴随着轻缓的钢琴曲,我心里的淤堵也顺了不少。
只是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在这样一个罗曼蒂克的餐厅内,傅景聿陪着林宁宁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为何偏偏要带上我这个电灯泡?
没一会,我就有了答案。
夏华兰气势汹汹的找过来了。
见到我之后,愤怒的神色里明显闪过了一抹惊诧:“星星,你……你怎么也在?”
是的,连夏华兰都知道,这种时候我在是不合适的。
但傅景聿,还是让我搅合进来了。
我若无其事的咀嚼着口中的牛排,说:“傅总和林小姐请客,我盛情难却。”
夏华兰收起怒火,命服务生添一副餐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坐在了林宁宁的对面。
“现在的小姑娘啊,”她阴阳怪气的开口,随意的瞄向林宁宁,“还真是了不得。”
“嗞”的一声,林宁宁握着叉子的手忽然一滑,金属叉头与餐盘发出了不合时宜刺耳声。
林宁宁的小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的,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刀叉,指尖泛白。
挺难堪的。
这时一旁的傅景聿从容不迫的端出了刚切好的牛排,自然的跟林宁宁面前的那份做了更换。
体贴到极致。
林宁宁掀起长长的睫毛,受宠若惊道:“景聿学长,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夏华兰一眼。
活脱脱的,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我跟夏华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我们一起吃自助餐。
那时的她虽然没有现在这么跋扈,但对我的态度也没好到哪里去。
整个用餐过程里,指挥我拿东拿西,彼时正值小龙虾上市的时节,就因为她一句喜欢,我生生的剥了一晚上的虾。
连指甲盖都带着龙虾味。
这才换了她一句“还算乖巧”。
而这期间,傅景聿只是默默地坐在对面吃菜,没有多说一个字。
现在,同样的情形,他却当着夏华兰的面替林宁宁切牛排。
“景聿,你这也太惯着她了吧?”夏华兰果真还是看不下去了,“她又不是没长手,需要你又切又喂的?”
她说这话时,傅景聿刚给林宁宁递了张餐纸。
男人面不改色道:“你不懂。”
夏华兰被噎的说不出话,脸上阴云密布。
我不想无端被连累,岔开话题道:“阿姨,这家的香煎鳕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夏华兰闻声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挑出鱼刺的鳕鱼块,微笑道:“还是星星懂事,不像某些小姑娘哦,没一点眼力见。”
一顿饭吃的跟过山车一样刺激。
饭后,我们四个人站在霓虹路口,夏华兰拉住我的手,说:“星星,周末来家里坐坐,景聿刚添的院子,带草坪的,后院还种了一大片三角梅,你肯定喜欢。”
我心口一惊,不自觉的看向傅景聿。
他神色如常,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也是,矜冷如傅景聿,又怎么会记得我的喜好?
大概只是巧合。
送走夏华兰后,原地又尴尬的剩下我们这三人组。
我晃了晃手机,说:“傅总,我叫的车快到了,先告辞了。”
傅景聿浅浅的应了一声,多一个字都没有。
我转身过马路。
隐约间听到林宁宁自责的声音:“对不起啊景聿学长,是我没用,没能讨阿姨的欢心。”
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的扯了扯嘴角。
说的好像夏华兰多认可我似的。
她也不过,拿我当枪使罢了。
而林宁宁,至少还有傅景聿护着不是吗?
提到傅景聿,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很明显,今晚我也被他当挡箭牌了。
他们母子,真是难得的默契。
但他凭什么?
以为我们NPC没脾气?
我揣着一肚子火回了住处。
从浴室出来时,我看到桌上的手机一直闪个不停,离近了,才看清屏幕上闪烁的那串数字。
怪我记性太好,竟一眼就辨认出了傅景聿的号码。
但,这个点,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我迟疑几秒还是按了接听。
“到家了吗?”
男人声音喑哑,似带着一丝疲倦。
我明知故问:“您哪位?”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听到傅景聿问:“夏若星,你把我的号码也删了?”
删了,两年前。
之后也没再存。
情理之中的事,他傅景聿那么聪明,应该能想明白的。
我捏了捏眉心,问:“傅总有事吗?”
傅景聿突然不说话了。
我回来吹了风,头疼的厉害,耐心自然也比平时少了些,他不说话,我也不想等,便开口道:“没什么事我就先休息了。”
“微信好友,加回来。”傅景聿终于开口,语气却不大好。
闻声,我捏着眉心的手一滞。
又听到他说:“今天的事,总不能让夏经理白忙一场。”
原来如此。
是来替林宁宁表达谢意了。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但无论哪一件,到手的好处,我是不会拒绝的。
我奉承道:“傅总太客气了,稍等。”
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掐断了线。
片刻后,转账信息跳了出来,傅景聿又给我转了一万。
紧接着又弹出一条语音。
我刚准备点开,语音又被撤回了。
思忖两秒,我给傅景聿发了个鞠躬版的谢谢表情包。
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
托林宁宁的福。
隔天我如常上班,刚进办公室,就听到前台小雅跟我说:“若星姐,林经理在会议室,会议十点开始。”
我有些懵。
等在会议室见到林宁宁时,她解释说:“若星姐你忘了,界面调色,昨天我们商量好的呀。”
她说的很自然,刚好被进会议室的糖糖听见了。
糖糖是我们美术部的负责人,美院毕业的小姑娘,和林宁宁差不多大。
她看着我,问:“若星姐,什么意思?”
我本想着等吴凌回来后再糖糖交涉的,但现在看来,这个会必须得立即开。
于是我,林宁宁,糖糖和王嘉一起进了会议室。
听完陈诉后,糖糖整个人就炸了:“这个界面我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完成,现在就因为她一句话,说换就换?”
糖糖这话是对我说的。
可不满,是给林宁宁的。
我刚准备解释,却听到林宁宁说:“这个决定是我,傅总还是若星姐共同商议决定的,你既然拿了工资,难道不应该好好修改吗?”
温软的语气,但字里行间,却夹着一缕少有的盛气凌人。
糖糖不可思议:“什么意思?投钱了不起啊,我不是不愿改,只是觉得粉色艳俗,嫌弃懂不懂?”
林宁宁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没有资金,这个项目根本做不了。”
闻言,我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糖糖起身道:“谁爱干谁干,姑奶奶不伺候了!”
我忙去拦,耳后却传来了林宁宁的抽泣声。
回头一看,她居然哭了。
我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和声道:“林经理,我知道你也是替项目着想,但大家都在一个团队,说话还是要讲究些方式。”
搬出傅景聿或许是一种威慑,但一个公司的凝聚力,不是靠外界压力,而是出自每个成员发自内心的热爱。
一如糖糖,每天在住处心甘情愿的加班,也是出于对这个项目的热爱。
但林宁宁却反问我:“所以若星姐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我只能安慰她:“别急,我来处理。”
经此一事,整个工作室莫名的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下午,我给糖糖打电话,约她在楼下咖啡馆见面。
“若星姐,我对这个项目的热爱你是清楚的,”糖糖也挺委屈,义愤填膺道:“她林宁宁一个在校生,在投资人面前卖乖还行,可说到工作,她哪一点对得起游戏策划这个职位,现在居然还想插手我的工作。”
我劝慰道:“审美这个东西,各花入各眼,但投资人既已点头,我们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只是小问题,对吗?”
糖糖叹了口气,看着我,说:“姐,我是给你面子,你知道的,我们的界面没问题。”
我这才松了口气,但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傅景聿和林宁宁。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傅景聿黑着一张脸,而林宁宁紧咬着唇,杏眸中一片水雾。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我听到林宁宁哽咽道:“若星姐,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