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有些发懵,他虽久不在京城,但对京城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他知道越王素来韬光养晦、不掺和政务。
前番,越王派人邀请柴家蹴鞠队比赛,柴进猜到可能是皇上的安排,也不意外。
可是现在越王又关心起柴进入京后的境遇,这分明是另有意图,难道是皇上对越王有授意,想要对柴家释放一些信息。
想及此,柴进不禁激动起来,看来自己这些年隐忍示弱起到了作用,皇上再也不认为柴家是大宋皇室的潜在威胁,那此次汴梁之行岂不是可以全身而退了,不至于被朝廷榨干吞净。
赵偲将柴进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叹:“自己的养气功夫终是不足,刚才还嘱咐自己的爱妃要谨言慎行,没想到接见柴进时却连连失言。”
“王爷,莫非……”
“柴县公,本王平日的行事作风你是了解的,朝廷大事我管不了,偏爱管些市井小事。如果四方馆克扣了柴家的衣食住行、车马费用,你告诉本王,本王肯定帮你好好收拾他们!”
越王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将柴进心头的热火扑灭,看来是他自作多情,误解了越王的意思。
柴进涩声道:“多谢王爷关爱,四方馆的接待没有问题。京城各衙门对柴家也颇多照顾。只是皇上政务繁忙,还未接见微臣,这让微臣心中始终悬着一件大事,又不知该找谁相商,不知道王爷能否帮微臣一把。”
赵偲心说:“完了,我都拒绝得这么明显了,可恨柴进还在这里纠缠不清,这不是要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吗?”
“这个……,嗯~,哎,若是朝廷大事,那……”
正当赵偲组织语言,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柴进时,郑通突然从花厅一侧快步走来。
“王爷、王爷,童帅亲自来访,您若不忙,还是去迎接一下吧。”
“噢,原来王爷在与柴县公说话,实在抱歉!童帅来得突然,打扰到你们说话了,希望柴县公不要介意。”
郑通分明是来为越王解围的,却又表现得如此自然、有礼,柴进又能说什么?
“无妨无妨,童帅乃是国之柱石,岂能怠慢,王爷先忙正事,柴进在此等候您忙完。”
柴进隐晦地表达着不满,同样谦逊有礼,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赵偲毕竟是皇家贵胄,处理起这种问题来,还是得心应手。
“童帅这一来,估计其他客人也会陆续到来,柴县公在这里也是白等,不如跟我一起出去迎接童帅。”
这是赵偲的底线了,他这么做也等于帮了柴进,至少在外人看来,柴进与越王关系不错,再多的事情赵偲可不会帮柴进做。
这个安排柴进还能接受,虽然再找不到刚才安静说话的氛围了,但是只要跟在越王身边,就还有说话的机会,总比在花厅干等得好。
很快,赵偲三人就赶到了前厅,童贯正在前厅无聊地看着柴家下人们忙碌,越王府的管家则在一旁小心陪着说话。
“童帅怎么不事先派人通知一声,本王也好安排中门大开、鼓乐齐鸣欢迎您到来呀。”
赵偲拿出比刚才接待柴进时多十倍的热情,招呼着童贯,完全看不出他是王爷,而童贯只是一位国公、从一品的朝廷大员。
虽然宋朝的王爷大多低调,但像赵偲这样谦卑有礼的王爷确实不多见,童贯也不敢轻慢,急忙躬身道:
“越王千岁,您这是要折煞老臣呀。”
“童帅切莫多礼,您乃大宋的柱石之臣,我这个闲散王爷怎能和您相比。年初征夏之时,本王不也在您帐前听令吗?”
童贯脸色一白,越王这话有些杀人诛心。
征夏之时,童贯作为大宋西路统帅,临时节制秦凤、利州、河东及永兴军四路军务,赵偲作为凤翔(秦凤路治所)、兴元(利州路治所)两府镇守使,确实受童贯节制。
但赵偲已经两年没有就牧了,一直在汴梁躲清闲,何来童贯帐前听令一说。
童贯本应矢口否认,但又有指责赵偲不曾就牧的嫌疑,同样是得罪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童贯心里很清楚,越王这么做是为了秦凤、利州两路官员在鸣不平,认为他将征夏之功全部据为己有,不肯分润地方。
实际上童贯也很无奈,征夏之战乃是为了徽宗的面子而战,实际战果并不大,却浪费了从中枢到地方大量的人力物力。
真到了论功行赏时,一半功劳又被蔡京为首的文官拿去了,剩下的怎够禁军、西军和地方三家来分,童贯为了巩固自己的基本盘,自然偏向于自己直属的禁军了。
之前童贯已听说越王接见了所镇两路官员后,直接去见了皇上,显然是告状抢功去了,后来再没了消息,童贯以为这事被皇上压下来了,也就没再关注。
没想到今天刚到越王府,越王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真是大意了。
若不是今天有非来不可的原因,童贯早就应付两句告辞了,谁没事干来受这个闲气。
“王爷,此言差矣。童帅虽曾临时节制西北四路,但那是替天子牧守一方,遵的是国家法令,行的是天子之策,归根到底也是为了赵家江山,王爷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跟在童贯身后的赵良嗣及时开口为童贯解围,将越王扣在童贯头上欺压镇守皇族的罪名一举洗脱,童贯忍不住回头对赵良嗣点头,甚是欣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臣在西北时心中唯有取胜一念,但当时所辖甚众,且战场形势错综复杂,臣进退调度之间难免有所疏漏,若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宽宏大量,不计微臣之过。
微臣今日宴后,自去皇上面前领罚。”
童贯经赵良嗣一缓冲,大脑立刻反应过来,他毕竟宦海沉浮四十多年,刚才被越王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反应过来立刻反击。
他刚才这番话明着是向越王致歉,实际上在提醒越王,他乃是皇上之臣,并非越王之臣,处罚他还轮不到越王。
赵偲眼睛微眯看向赵良嗣:“这位大人看着很面生,不知是朝中哪位新晋的大员?”
赵良嗣向越王深鞠一躬后,不卑不亢道:“在下秘书丞赵良嗣,见过越王千岁。”
[注:北宋前期,秘书丞为五品寄禄官,神宗元丰改制后,置奉仪郎代此为新寄禄官,复于秘书省置此职,为职事官,员一人,参领省事,从七品。
秘书丞与秘书郎同为秘书省官员,同为从七品,但秘书丞官阶在秘书郎之上。
另:宋朝官职十分复杂,官员的品级与所任职位并无直接联系,经常出现七、八品官可以任州府级大员,全国大部分官员原则上都属于朝廷临时委派,可从“知”、“同”等官员前缀看出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