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敲木钟的时间应该是外婆离开的当天,因为我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就定在了出殡这天。
我固执地偏要去抬棺,放下来的那一刻,我终于有勇气去看外婆的脸。
真的老了,好老好老。
偶然间,我仿佛还能看见,她背后扎着辫子,被我嘲笑说是小姑娘的造型。
那时候她还能走,还能背着那个背篓早出晚归,还能走十几里山路去学校看我,但现在,她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本来大家商量着,你不回来的话,就让我去代敲了,总不可能一直摆在家里。”
“你外婆还是把你盼来了,你爸妈和外公离开的时候,她要不是念着你,早就一起去了。”
刘嫂蹲在一旁烧纸,灰尘迷乱了双眼,搅得我眼眶疼,又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走得太急了,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刘嫂摇摇头。
“还能是啥呀,肯定也是想你接下来的日子好好过呗,但她其实最遗憾的,是没能见到你的孩子......”听完这句话,我像发了疯一般,拿着手机给我老婆打了个电话,声音又冲又急,把她吓了好大一跳:“下午就买车票带着孩子回来,不来咱们就离婚。”
这么做没必要,我什么都做不了,却觉得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
远处有号角声响起,这是敲钟的前奏。
天没亮我们就把外婆抬到了这里,大家都在送她最后一程。
所有人听到声响后都在往外退,把这一片都留给了我和外婆,我跛着脚拿起棒槌,终于直面这个惊扰了整个童年的东西,我却没那么害怕了,总觉得它是我和外婆交流的媒介。
第一响:“外婆,我不孝!”
第二响:“外婆,我对不起您!”
第三响:“外婆,您一路走好!”
每敲响一次,我就朝着天边声嘶力竭地大吼,到最后,嗓子已经有点充血,我哽咽着,几乎是拼尽全力说完最后一句话。
她还能听见吗,她肯定是听不见的了......其实我更想说的是,外婆,去了那边,再也不要保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坏外孙。
天上在这时飘起朦胧的细雨,到处都潮湿成一片。
等雨过天晴的时候,所有的水汽都会被蒸发掉,但我心里的潮湿,一辈子也消散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