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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璐瑶阿永 全集

明月帆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怎么?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我偏不遂他的意。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我心中不想...

主角:璐瑶阿永   更新:2024-12-04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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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璐瑶阿永的其他类型小说《江山寂璐瑶阿永 全集》,由网络作家“明月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怎么?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我偏不遂他的意。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我心中不想...

《江山寂璐瑶阿永 全集》精彩片段

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

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

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怎么?

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

我偏不遂他的意。

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

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

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

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

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

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

我心中不想理睬他,嘴上却脱口而出:“上山采药去,怎么,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自然不会碍到我,只是天气炎热,我担心你一个女儿家,身子吃不消,会中暑。”

听他这样看轻我,我有些不高兴:“女子又如何?

你没听戏文里唱的吗,‘谁说女子不如男’?

再者,我采药是为了赠给无钱看病的百姓们,便是烈日如炽,也值得走一遭。”

他点点头,含笑道:“姑娘宅心仁厚,令人钦佩。”

我一边向院外走,一边叹气:“如今战火纷飞,百姓民不聊生,家中稍有一些积蓄,都被官府以征募战时物资的名义搜刮走了,因此很多人即便生了重病,也拿不出钱来看病。

师父特意开办济世堂,就是希望能为这些可怜的百姓做一些事情。

要说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之人。”

闻昶跟上来,像是极为赞同我的观点,点头道:“如此善心,堪称当世华佗。”

师父确是如此,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以一颗仁心待人接物,担得起“当世华佗”之称。

只是他一向恭谦,倘若听见旁人这样称赞自己,必要说自己受之有愧。

正这样想着,只听闻昶又接着说:“你同样心地善良,可称当世小华佗也。”

我噗嗤一笑,“你平日都是这样油嘴滑舌,哄女孩子欢心吗?”

他一窘,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道:“自然不是,只是怀瑾姑娘你……你……”一个“你”字在口中重复了数遍,就是没有下文。

此时他的模样,与那晚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少年全然不是一个样子,平添了些兰陵乡间少年的质朴之气,同他身上的贵气不大相符。

我有些忍俊不禁,蓦地,想起一事,问:“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印象中,我并没有自报家门吧?

不知是否因为日头太烈,他被晒得面庞发红,躲闪着我的眼睛,支支吾吾回答:“那天听你舅父这样唤你,我便记住了。”

哦,原来是这样。

一路向山间行去,我不再同他搭话,他间或向我询问兰陵乡间的风俗人情,见我兴致不高,自感无趣,不多时,也自安静下来。

走了一会儿,见我肩上背着药篓,上山极为艰难的样子,他忽然上前一步,卸下我肩上的药篓,放在自己肩上。

动作如此之快,一时之间,我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药篓已经在他肩上了。

此时再推拒,倒显得有些矫情。

一路上采了许多药材,药娄装得满满当当,背在肩上,重量自是不轻。

抬眼去看身边的人,他额上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可面色倒是甚为自在,一点不吃力的样子。

几步开外有一片树荫,我大步过去坐下,见他还在烈日下傻站着,不由有些好笑,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挥了两下,问他:“让太阳晒傻了吗?

给你这个,擦擦汗吧。”

说完,将手帕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走过来接了,放下药娄,在我旁边坐下。

擦拭完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像个呆子一样,盯着那块手帕不出声。

我佯装没有瞧见的样子,兀自闭了眼睛,想休憩一会儿。

此处古木遮天,四周微有风动,迎面花香袭人,实在好眠。

这一闭眼,就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一瞧,发现自己竟然斜倚在闻昶的肩上。

我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我……你……我们……怎么回事?”

我平日能说会道,此刻却嘴笨舌拙,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却听懂了,向我解释:“你睡着了,脖子僵得难受,在我肩上靠了一会儿。”

他依旧坐在树下,并不起身,只是状若无意地微微一笑,那样子,仿佛春风拂面,令人微有熏意。

与他从容的样子相比,我如此慌慌张张,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之事。

我心内大窘,但还是装作镇定地望了他一眼,口中应了一个“噢”。

他许是没有听见,目光仍旧在我方才给他拭汗的那方手帕上,端详许久,指着上面一处绣样,问:“这是你绣的?”

我点点头,见他眉头紧皱,猜他不认识那上面绣的是什么,便解释道:“这叫川穹,花开时香气袭人,制成药材可解郁止痛,是一味上好的中药。”

他低头望着那株绣在方帕上的小小川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复又抬起头,“你年纪轻轻,却懂得这么多,实在难得。”

我有些不以为然,重新坐到他身旁,“怎么,闻公子是听多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类的腐朽之言,偶一见我这样略通一些人情事理的女子,便觉得难得吗?”

大约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之意,他茫然地张了一下口,想反驳什么,似又觉得不太妥当,想了想,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子多读一些书,当然是好事。”

说完,像是怕我生气,再不发一言,只将那方手帕攥在手中,翻来覆去绞弄。

一方好好的绣帕,被他弄得不成样子。

见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他忙将手帕递还给我。

我顿时觉得他实在傻得可爱,有些好笑地道:“脏兮兮的,我不要。”

本是玩笑话,他却当真了,“那待我洗净之后,再原样奉还。”

说完,细细收好,放回自己袖中。

那样子,太过郑重,真像一个呆子。

平日上山采药,总是同师父师兄一起,有他们作陪,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时光难熬。

今日嘛,这个家伙不请自来,又如此不会玩笑,实在有些没劲。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甚是苦闷。

左右药篓已经装满,明日要用的药材差不多采全了,也该下山了。

要是等到日头西沉,下山的路,就不好找了。

见我起身,闻昶将药篓背起,问:“下山?”

我点点头,“再不下山,天该黑了。”

两人一起向山下走去。

这回,他再同我搭话,问一些同药材相关的事情,我都一一答了,不再像上山时那么不耐烦。

正向他解释附子与白英的区别,小腿处忽然一阵刺痛。

心里暗叫不好,口中已经“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他被我这一声吓到,急忙停下:“怎么了?”

我露出一个苦笑,“好像被蛇咬了。”

荒郊野岭,被蛇咬一口,情况有轻有重。

若是没有毒牙的蛇,自然无甚大碍。

若是有毒的,那么,性命就堪忧了。

我方才只顾同他说话,没有注意咬自己的是条什么样的蛇,因此此刻无法分辨伤口是否有毒。

此时,四周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难以仔细察看伤口,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情况是否严重。

我那样一说,闻昶的脸色顿时变了,颇为慌乱的样子,仿佛比我还紧张,“先坐下,让我看看伤口。”

“你又不是大夫,还能替我瞧伤吗?”

口中这样打趣他,身子却极为听话,已经如他所言,乖乖坐下。

他这时倒不怕我了,有些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一边脱下我的鞋袜察看伤口,一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开玩笑!”

拍一拍他的肩,我满不在乎地说:“我快死啦,你就不能说些中听的话,让我临死之前,稍稍快活一些吗?”

他手上突然使劲,“不许胡说!”

见我吃痛,他急忙松开,复又目光深沉地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得片刻,像是下定决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各人生死有命,上天早已注定之事,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这人实在天真。

目光一瞥,望见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舅父那日对我说的话又浮现在眼前。

如此贵重之物,他日或许将有大用。

我解下那块玉佩,置在掌中,同闻昶说:“这玉佩是我家中世代相传的宝物,待我死后,需得劳烦你,亲自送至我舅父手中,万不可丢在这荒郊野岭,让野狗叼走了。”


想必是那个为自家父亲解围的三个幼儿触动了宇文昶,可是生儿育女这种事情本来就全凭天意,什么时候可以怀上尚未可知,更何况要一举得男,生一个小世子出来呢?

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家一向最为看重子嗣,母贫子贵并不只是空口白话,同样的地位身份,生了男丁同生了女丁,在夫家所受到的待遇有天壤之别。

即便我是堂堂晋王妃,若不能为宇文昶生下嫡长子,始终还是会被人低看一等。

我随手抓过桌上一盆青葡萄吃了一颗,应了一声:“这事也是急不得的吧。”

宇文昶苦笑:“想来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够努力,今夜还得加把劲,好让王妃早日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出来!”

这人也不怕害臊,说话间就着我的手也吃了一颗葡萄,当即苦着眉头啧道:“这葡萄也太酸了!”

怎么会呢,我吃着倒觉得刚刚好啊?

我忽然想起迟了一月未至的葵水,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过那青翠欲滴的葡萄,向台阶下侍立的青禾道:“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去叫府里的大夫来一趟。”

宇文昶忙丢下那葡萄,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这葡萄不干净?”

我笑了一笑,站起身说:“阿永还是不要问了,待大夫诊治过,自然便知晓了。”

原本我就是晋王府中一等一的大夫,可是这种事情还是叫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细细诊治才好,免得自己一个不察,诊出了乌龙脉,届时让眼前人空欢喜一场,便是大罪过了。

大夫赶到时,宇文昶已经急得忙头大汗,兀自在我塌前焦躁不安地踱步,口中念念有词:“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吃了一颗葡萄,便要召大夫?”

年逾半百的大夫颤颤巍巍跪下行礼,宇文昶也不多言,径直发话:“快替王妃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诊得不好,本王饶不了你!”

“是是是,老奴这就为王妃诊治,还望殿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答道。

“怎么样,可诊出来是什么病了?”

大夫的手刚一搭上我的腕间,宇文昶便急急问道。

“殿下稍安勿躁,这望闻问切需要些功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大夫头上的汗已经跟瀑布一般滚落而下,大约是见晋王殿下如此心急如焚,心中也很忐忑不安,生怕我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宇文昶会拿他陪葬。

我敛了衣袖,问大夫:“如何?”

大夫微眯起眼,觑着我的脸色,见我笑意盈盈,似乎更加肯定诊治结果,跪倒在宇文昶面前,高声喝道:“恭喜殿下,恭喜王妃!

是喜脉!”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宇文昶静默片刻,问:“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禀殿下,王妃娘娘已经怀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大夫又高高兴兴地重复了一遍。

宇文昶似呆住了般,目光投向我尚未隆起的肚子,眸中氤氲了大团薄雾,傻了一样,“怀瑾,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我微仰起下颌,懒洋洋道:“晋王这下能饶过老大夫了吧?”

他的眼角轻轻挑了一下,明显已经喜不自胜,“赏!

重重有赏!

平日伺候王妃的下人,一律重重有赏!”

大夫又与卧在塌上的我说了会话,便出去写安胎保养的方子了。

这是宇文昶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会儿问我冷不冷,一会儿又问我热不热,我被他惹得烦了,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令他在塌前坐下,问:“若十个月后怀瑾产下的是一位小郡主,而不是能承袭王位的世子,殿下还会如此开心吗?”

宇文昶惊讶地道:“怀瑾,莫不是我之前说的话让你用了心?

其实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我都会一样疼惜。

只是我想……他日你要入主中宫,有一个皇子做依仗,也会名正言顺些。”

入主中宫?

这人胆子还真是大,这会儿那个老大夫怕是还未走远,正在外间给我开安神保胎的药方,周围服侍的下人也并未尽数摒退,他倒是无所顾忌,这么大大方方就将心中图谋说了出来,似乎全然忘记三月之前宇文坚“莅临”晋王府一事了。

我道:“既然殿下这样说了,我就要府里的下人做个见证,他日生下一位小郡主,殿下可不许不高兴。”

他笑着回我:“那是自然!”

我又想起一事,叫来青禾,吩咐她:“改日让那送信的人再来一趟,我要再写一封家书,将有孕之事告诉舅父,他一定欢心极了。”

早前,我曾经嘱托青禾,找一位专门在姜、闵两国之间从事客贸往来的商人,替我捎回几封家书,向舅父报平安。

只是,不知是否由于路途太过遥远,至今没有收到舅父的回信。

青禾望了宇文昶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宇文昶微微一笑,对青禾说:“既然是王妃交代的事情,那便是本王的意思,速速去办,不得有误。”

青禾答了“是”,便退下了。

我俯首一笑,对宇文昶说:“青禾似乎很怕你?”

他伸手,轻轻点一下我的额头:“你手下的人,哪里会害怕我?

是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

既然他这样说,那便是吧!

我懒得与他争辩,如今,我的心思,全都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上,无暇顾及其它事情。

怀孕四个月之后,腹部便明显隆起了,我渐渐觉得身子越发沉重,夜间休憩时,连翻身都极为困难。

宇文昶听侍奉的下人说了,当下要搬回卧房,照顾我。

青禾听说这件事,腆着脸劝道:“殿下还请宽心,夜间有这么多下人看着,王妃绝对不会有事。

再说,这自古传下来的风俗就是妻子有孕间,夫妻二人不得……不得同房,便是为了王妃肚子里的小世子着想,殿下也不能搬回来啊!”

宇文昶沉吟道:“那百鸟朝凤的屏风后面不是还有一张卧榻么,我就在那张塌上歇下,又不睡在床上,也不能对王妃做些什么。

知道你这丫头忠心护主,这下该放心了吧?”

青禾当即大窘,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自家王爷当着王妃的面如此揶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句话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向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令我哭笑不得。

我接过下人端来的安胎药,蹙眉,饮尽那苦涩的药汁,说:“殿下还是不要打趣这个丫头了,她一气之下跑回姜国去,你哪里赔我这么一个贴心可人的丫头?

我看青禾说的有理,世代传下来的风俗,可不能到殿下这里就被改了去,算算日子,再过六个月也就生产了,殿下再等六个月也使得。

再说,殿下怎么也是堂堂晋王,睡在隔间的卧榻上,被人知道了,殿下只怕颜面不保。”

宇文昶道:“我们闺房之间的事情,只要青禾不出去乱说,谁会知道?

这事就这么定了,等会儿用了午膳,就叫王枢将书房里的东西搬回来,在那儿住了两个半月,我也受够了,怎么都不如睡在寝殿舒服自在。”

青禾道:“既然殿下这么说,奴婢便同王管家将隔间收拾一下,只是……那扇百鸟朝凤屏风,需要撤掉么,还是留下?”

宇文昶笑道:“碍事的东西当然撤下,挡在那里遮住本王的视线,晚间如何照看王妃?”


我当即满脸通红,方才还说着茶叶一事,怎么话锋一转,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寻常人家娶妻生子,也没有三个月就添儿添女的吧?

陈皇后也太着急了些。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我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细汗。

宇文昶看了我一眼,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同怀瑾记下了。”

我不满地看了宇文昶一样,这人真自以为是哦,我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位母亲呢,他怎么不过问我的意见,兀自答应下了呢?

宇文坚看着我三人言笑晏晏,沉默片刻,幽深如海的眼眸盯着我,唇边噙着冷若冰霜的笑容,“王妃年纪尚小,子嗣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虽然我对宇文坚并无好感,这会儿却觉得他所说的话相当中听,当下回道:“父皇说的是,儿媳年纪尚幼,此等事情,不必着急。”

陈皇后轻笑,“王妃还是脸皮薄,这些事情,自家人说说,也是无妨的。”

想到那日宇文暄为怀有身孕的云昭训讨赏时陈皇后的态度,再比照此时此刻她对我产下子嗣一事的态度,我对这位皇后娘娘的认识又深刻了些。

她应当最是反感妾室有孕,因此即便太子最宠爱的云昭训为她添了一个小皇孙,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之意,而我是晋王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作为婆婆,便无比期待我早日诞下一儿半女,让她承欢膝下。

归根究底,差别无非只在于我是正室之妻,云昭训是侧室之妾。

思及此处,我不禁多看了一眼宇文昶。

我应当感谢我的夫君,感谢他给我一个光明正大晋王妃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身份。

男人自古以来便习惯于三妻四妾,实际上,这是在伤每一位妻子的心。

心中莫名涌起一个念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闵国律令将明确规定,全国男人都只能娶一位夫人,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宇文坚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淡淡问道:“阿永回府应有三日了,都在府内忙些什么?”

“自邺城回府之后,儿臣与怀瑾一直在为父皇抄写祈福文书,方才完成百来页,正打算继续抄写,以恭贺父皇万寿之喜。”

宇文昶答。

“哦,此话当真?”

宇文坚似乎不信,挑眉问道:“王妃瞧来是个七窍玲珑之人,只是不知这书法如何?

不如请王妃带路,一同去晋王府的书房瞧瞧,让朕见识一下王妃的字迹如何?”

宇文坚口口声声道想见识一下我的书法功底,真正意图只怕是想看我夫妻二人抄写祈福文书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心下明明疑心得很,又不好直接在儿子媳妇跟前表现出来,于是找了这么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

既然九五至尊亲自开口,即便多有为难,我也不能拒绝,得到宇文昶肯定的目光授意之后,便由我在前面领着,带宇文坚同陈皇后往书房去了。

迈入书房正门,迎面便是一幅《春江花月图》,上面提着一首诗: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陈皇后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又见那首诗的名字,便很不高兴地问道:“阿永,这画并画上的诗,都是你作的?”

宇文昶忙答:“母后好眼力,只消稍微看上一眼,就猜出是儿臣的拙作了。”

“这诗题为陈书宝所创,是陈书宝所作艳曲之一,堂堂闵国皇子,竟学那不识民间疾苦的陈国皇帝吟作艳词艳诗,成何体统!”

陈皇后怒道。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宇文昶一时之间颇为尴尬,又因为训斥的人是亲生母亲,不好争辩,只是沉默不语。

一时无言,场面有些沉重。

宇文坚干干笑了一笑,对陈皇后说道“皇后,此话言重了。

阿永这诗虽取自陈书宝所创诗题,但依朕看,阿永的诗丽而不艳,柔而不淫,另有一番婉然风致。”

见宇文坚如此满意,我与宇文昶相视而笑,都舒了一口气。

原本挂在书房内的画是一幅《天下逐鹿图》,但陈皇后再三叮嘱,宇文坚不喜臣子私下多流露出建功立业的宏大抱负,因此昨日我们急急将那暗喻意味太浓的《天下逐鹿图》换了,挂上这幅颇胸无大志、附庸风雅的艳词艳作。

看样子,宇文坚大为受用,心下对宇文昶争夺天下的疑心应当也逝去了不少。

陈皇后似乎无意与宇文坚探讨这幅《春江花月夜》,双眼在书房内逡巡一番之后,对我面无表情地道:“王妃的字呢?”

“母后莫急,儿臣这便去拿。”

我应了,转身去书架上,将那一大摞垒得齐齐整整的祈福文书取下。

因祈福文书有上百页之多,取下时我“无意之中”碰掉了几本书,不待下人拾起,宇文坚便自己捡起看了,翻了几下,见是《诗》《书》《易经》等书,便问:“阿永平日只看这种书么?

偌大一个书房,怎么连半部兵书都没有?”

兵书自然不是没有,只是宇文坚抵达王府之前,被宇文昶一把火烧了而已。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若是被宇文坚发现沉溺于艳词之中的晋王在书房研读兵书,岂不是自相矛盾,当场露馅?

本以为经过方才《春江花月夜》一事,宇文坚应当放下戒心,只是我低估了一名君王的智慧,他再扫了宇文昶一眼,哼了一声,道:“堂堂一个并州总管,书房里面半部兵书都没有么?

那平时是怎么领兵打仗的!”

宇文昶“惊惧”地瞥了宇文坚一眼,战战兢兢跪下,道:“父皇息怒!

儿臣平日领兵作战,靠的都是军中各位将士齐心协力,共同商议御敌大计,回到家中之后,甚少有将士来访,因此也很少研读兵书。

儿臣今后定当谨记父皇教诲,多加研读兵书!”

“起来。”

宇文坚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但是声音里已经没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这事便自己拿主意吧,是朕太严厉些了。”

转身面向我:“王妃快将字拿给我瞧瞧,写得不好,可是要罚的!”

这一会儿怒一会儿喜的,我的心脏也随着宇文坚脸色的变换上下抽搐,闻言不敢怠慢,当即将下人模仿我笔迹所抄写的那些文书一一奉上,赔笑道:“父皇见笑了,这些大部分都是晋王一人写的,儿媳字迹丑陋,写得不好,求父皇责罚。”

陈皇后也取了一些去看,翻了几页,道:“这些事情,有心做便是好的,你们有这份孝心,本宫同陛下已经深感满足,又怎么忍心责怪?”

“王妃这字迹倒还娟秀工整,不愧是兰陵张氏后人。”

宇文坚的话中含了笑意。

兰陵张氏曾是西汉时期的名门望族,四大顶级门阀之一,出过九朝宰相,世家之盛,古未有之。

然而如今么……盛极必衰,兰陵张家已经大大没落,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眨着眼睛向宇文坚粲然一笑,“父皇不嫌儿媳字丑,儿媳便甚感欢心了!”

其实,对于这个幽禁我大哥的闵国皇帝,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为他抄颂什么祈福文书的。

原本陈皇后送来的信中只是要我同宇文昶抄写几页,略微示意即可,但是宇文昶为免宇文坚疑心,竟真的安安静静坐下,一字一句为他的好父皇抄着这根本不能颐寿万年的祈福文书,当时我提起笔大半个时辰,一个字都没在纸上落下,宇文昶便知我的心结,令王枢另外找下人模仿我的笔迹,连夜抄写了几十页出来。

料想王枢找的人心灵手巧,模仿出的笔迹有八九分相似,再加上宇文坚从前不曾见过我的字,因此此刻也没有多疑,真当这些是我写的了。

之后连着数天,宇文坚同陈皇后都在王府歇下。

宇文昶提出伴二人出城游玩一番,均被宇文坚一口回绝。

至于帝后二人在王府的吃穿用度,倒是没有多做要求,全部交由我一人安排,而我谨秉节俭朴素的原则,没有特意提高品度,陈皇后与宇文坚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满。

白日里,宇文坚同陈皇后与我们闲话家常,喝茶谈天,讲一些宇文昶幼年时的趣事给我听。

诸如有一回,宇文坚随军出征,留下四岁的宇文昶独自一人在府内,待得宇文坚凯旋归来,宇文昶扯着宇文坚的胡须问:“父亲为何只带大哥一人出去,是阿永做错了什么吗?”

我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原来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宇文坚就如此偏心宇文暄而冷落宇文昶,我不免为自己的夫君感到心酸。

当然,陈皇后也时常说些宇文昶幼年的淘气事给我听,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风度翩翩的晋王殿下,小时候竟那么顽劣不堪。

上树掏鸟蛋,在学堂揪师傅的辫子,生病不愿喝药而嚎啕大哭,等等事迹,都逗得我捧腹大笑,不能自抑。

见我笑了,宇文昶、宇文坚同陈皇后往往也是一同哈哈大笑。

时日久了,我俨然要以为我们四人只是平凡人家一对普普通通的公婆与儿媳罢了,间或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快快活活大半天。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很美好。


我的喉头发干,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璐瑶夫人比我从若自若得多,她挥手令宫人退下:“瞧你的反应,对我与晋王的事情,应该都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知道一些,不多。”

也许是因为我此刻的样子有些窘迫,璐瑶夫人望向我的眼神,微带些怜悯之意。

我受不了被人这样可怜,躲开她的目光,垂首不语。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哀怨:“原来阿永还不曾告诉你。”

不曾告诉我?

我的夫君,曾经的晋王殿下,如今的大闵天子,应当告诉我一些什么呢?

见我不语,璐瑶夫人接着说:“我的父亲是先皇麾下一名武将,因屡立奇功,颇得先皇赏识。

后来,父亲在平定边疆的战役中阵亡,母亲得知消息,殉情而去,留下我一人,孤苦无依。

先皇怜悯我的身世,将我接回当时的宇文府,悉心照料。”

“当时,阿永与我年纪相仿,我们相伴长大,感情极好。

阿永第一次奉命出征前,我们互许终身,约定待他打了胜仗回来,便娶我为妻。

可是,就在他离去不久,有天晚上,先皇喝醉了,将前去送醒酒汤的我误当作服侍的宫人,给……”后面的故事并不难猜。

酒醒的宇文坚发现自己强占了儿子的女人,但大错已经铸成,被外人知晓,颜面何存?

为顾全大局,他只能拆散宇文昶与璐瑶夫人这对爱侣,将曾经的功臣之女纳入府中。

这样做,不仅全了宇文坚的脸面,也令他得了一个善待功臣之女的美誉,于宣扬自己的贤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故事的经过并不难猜,只是我有些好奇,那时,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了父皇的宠妾,我的夫君,宇文昶会作何反应?

是据理力争,还是默认一切,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的恋人成为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无论是哪一种反应,都是我不想看见的。

或许在我的心中,还是无法接受,我的夫君,曾为了另一个女子,悲痛欲绝。

想起沈砚之送我的那幅画,我随口念出画上的两句诗:“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璐瑶夫人吃了一惊,问:“那幅画,在你手里?”

我点点头,又补充一句:“是沈砚之送来的。”

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神情有些失落:“原来他没有收下。”

他?

沈砚之吗,抑或宇文昶?

像是明白我的疑惑,璐瑶夫人接着说:“当年,你与阿永成婚不久,我曾委托砚之将画送到阿永手上。

那画是他所画,画上的字是我所题,字画合一,是我们少年时约定终身的见证。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嫁给了他父皇,他另娶了你。

这幅画一直留在我身边,想他时,我便拿出来看一看。

那日,听说你们离京南下,我想在你们临行前见他一面,便将此画作为信物,由砚之带去给他。”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可是,他没有来见我。

还有那封信,那封我求他带我离开的信,他也没有看一眼。”

原来,那晚睡梦中,我听到的都是真的。

璐瑶夫人确实约宇文昶相见,只是他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昔日爱人见面的请求呢,是为了我吗?

我不敢多想下去。

因为与面前容颜艳丽的女子相比,我没有自信,宇文昶会为了我,而舍弃她。

我害怕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况且,即便当年离京前没有相见,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们重返大兴宫时,他们也没有相见吗?

我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虑。

璐瑶夫人望着我,目光有些游离。

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我的问题了,却听到她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阴冷:“后来,我们自然是见过面的!

就在你有孕之时,我们日日相见,夜夜厮混,你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吗?”

我自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那时,我满心满意都是自己深爱的夫君,我以为自己也是他唯一深爱之人,原来我竟犯了大错。

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偷情,我却如同一个傻子,那样眼睁睁看着,从来不曾怀疑过!

不,其实我有过疑虑,有过困惑,有过许许多多的猜测。

可是,因为害怕面对现实,而不敢一一查证。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人罢了。

可是,我想知道,每当望见正为他孕育子女的我时,宇文昶会是什么心情?

他会觉得有一丝愧疚吗?

他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哪怕他曾在某一瞬间有过那样的念头,我也是可以原谅他的吧?

就在这一刹那,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

哪怕已经证实他对我们的感情不忠,我依然愿意为他找借口开脱。

寻常的民间女子发现丈夫在外寻欢作乐,尚有勇气提出和离,即便失去了丈夫的依靠,日后生活困顿不堪,可她们也总算全了作为女子的尊严。

而我呢,我在贪图什么,面对如此羞辱,依然不愿离开宇文昶?

我在贪图他带给我的荣华富贵吗?

还是,我在贪图,他能给我姜国带来的国泰民安?

又或许,还有其它什么理由?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有察觉,宇文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灵堂。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问。

我回过神来,抬头望着他,又望着璐瑶夫人,神色有些征征的。

他在问我吗?

还是,在问那个女人?

张口想要说话,终究是晚了一步,被璐瑶夫人抢先回答了:“我正同怀瑾一起为先皇守灵。”

她一边说话,一边抹泪,那样子,确是我见犹怜。

宇文昶“嗯”了一声,不与她说话,转过身来,搂了我的肩,“你的孝心,父皇是知道的,不用在他的灵前守着。

夜里风大,早些回去歇息。”

说罢,将他肩上的披风解了,为我披上。

手也抚上了我的面颊,“怎么这么凉?”

我有些恼怒他有意在璐瑶夫人面前表现出与我的亲昵,一把扯下他刚系好的披风,“今晚我要为先皇守灵,陛下身娇体贵,先行回宫吧。”

我如此拂他的脸面,宇文昶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抚摸我脸颊的动作逐渐收紧,“来人,送皇后回宫!”

一声令下,两名我不认识的宫人上来锢着我,将我连拖带拉,拽出去了。

青禾跟在后面,惊慌失措地喊:“娘娘,这是怎么了?

你们下手轻点,仔细伤到娘娘!”

被强硬地送到大业殿,殿门“砰”一声关上。

青禾被阻在殿外,不得入内。

她急得直拍门,“娘娘,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勉强冷静下来,深呼一口气,“青禾,我没事,你先回去歇息,明早再来伺候。”

我怎么会没事?

那两个宫人力气如此之大,一路生拉硬拽,我两只胳膊几乎被生生拽断,此时已经酸痛地抬不起来了。

青禾是个忠心的丫头,不愿她过多担心,我又说了几句使她安心的话,她再待了一会儿,便下去了。

富丽堂皇的大业殿内,冷清得厉害,没有一丝人气。

如果不是我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我真要怀疑,这里是一座荒凉的坟墓。

我并不喜欢这里。

我更喜欢兰陵乡间,喜欢那间简单质朴的小木屋。

那是我与舅父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那里是温暖的,有人情味的,不像这座宫殿,没有感情,冷得能生出寒意。

已经两年没有见过舅父了,我寄回兰陵的信件,他为什么一封都不回复?

他的身体还好吗,还是像从前一样嗜酒吗?

我实在想他的紧。

泪水模糊了眼眶,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伤心地哭起来。

殿门被人用力踹开,又用力关上。

抬头一看,宇文昶单手背在身后,怒气冲冲望着我,面色不善。

天边一道炸雷劈过,我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冲向殿门口,大声呼叫:“开门,我要出去,快开门!”

殿外有随侍的宫人,可是没有人上前来给我开门。

他们静默地站在那里,对我的呼叫充耳不闻,仿佛屏蔽了世间一切声音。

我真傻。

他们是闵王宫的人,只会听令于大闵天子,哪会理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姜国公主呢?

我又生气又伤心,声音已经嘶哑,看都不愿看宇文昶一眼。

他大步走过来,将我拽到软塌上,双手牢牢钳制着我,令我动弹不得。

他的语气凶狠至极,“你如今还有一点大闵皇后的样子吗?”

我不回答他的话,只是胡乱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混乱间,挥到他的脸上,令他挨了一个巴掌。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动手打他,气到两眼猩红,样子可怕极了。

其实我不是有意的,可这会儿无法同他解释,口中只是反复重复一句:“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他大声吼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里去?”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回姜国!

我要回自己的家!

我要离开你!

舅父,救我!”

他扑过来,将我按在身下,两手掐住我的脖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要去哪里?

你能去哪里?”

我已经快要不要呼吸,他没有松手,依旧恶狠狠地逼问我:“说,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说啊!

我让你说!”

他的样子,如同疯了一般。

我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死去,也是很好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错觉自己的思绪已经脱离了身体,浑身轻飘飘的,以为下一秒就要离开人世时,他却忽然松了手。

猛然间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我剧烈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

以为他善心大发,就此放过我,哪知他反手撕裂我的褻衣,发狠地说道:“你是我的,你哪都不能去!”

随之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折磨与碾压。


沈砚之问他:“是为了太子的事?”

宇文昶正握了我的手,闻言愣怔一下,低头思考片刻,再抬起眸子时,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父皇始终因为当年那个相士的话耿耿于怀,再三试探于我,听母后的意思,上回蛊毒之事,只怕父皇是有意包庇太子。”

蛊毒一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日宇文昶匆匆离开,我不曾细问他于何时何地中了此毒,后来入了大兴宫,诸事缠身,也没顾得上询问。

今日听他与沈砚之的谈话,我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难道对我夫君下毒的人,竟然是他的嫡亲兄长?

古往今来,天家贵胄,为了争权夺利使出的毒辣计策不在少数,但是那么狠辣至极的蛊毒,真的会是那位体恤民情、宽厚温和的太子殿下所为吗?

还是说,皇家子弟,一个个早都练就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高超本领,所以名声甚好的太子也是位笑里藏刀的高手?

江风徐徐吹来,沈砚之道:“如果陛下有意包庇太子,便是殿下手中握有真凭实据,太子也不会因蛊毒一事获罪,当今之计,必须斩草除根,早日图谋!”

“斩草除根?”

宇文昶念着这四个字,“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父皇殡天之后,登上皇位的人只能是他,想要斩草除根,唯有……”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往下说。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砚之幽黑的瞳仁转了几下,忽然笑着问:“晋王,陈国皇太子陈书宝即皇帝位,你可听说过这个人?”

宇文昶答:“此人沉溺女色,不理朝政,白白占据江南大好河山,早已是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看他这个皇帝的位子,也坐不了多久。”

我“啧”了一声,奇道:“是那个花费千金,专宠张氏的陈国皇帝吗?”

他二人显然有些惊讶,大概没有料到我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怎么也会知道陈国皇帝陈书宝的事迹。

这个时候,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皇帝不计其数,再加上那些自立为王的,更是数不胜数,我之所以对这位陈国皇帝印象深刻,是因为入大兴宫之后,宫人常常对我谈到一位名叫张郦华的女子,言辞之间,都说陈国皇帝陈书宝对郦华夫人如何如何宠爱,颇有艳羡之意。

陈国自第一任君主陈鮊先开国以来,内廷陈设很是简朴。

陈书宝即位后,嫌居处临光殿简陋,配不上郦华夫人的绝美容颜,于是在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十丈,袤延数十间,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

窗牖墙壁栏槛,都以沉檀香木制成,并以价值连城的金玉珠翠装饰。

门口垂珍珠帘,内设宝床宝帐,服玩珍奇,器物瑰丽,皆近古未有。

阁下更是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每当微风吹过,香闻数十里。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位郦华夫人,但也可以想象,这个女人,该是何等天姿国色,才能引得一国帝王如此垂怜。

沈砚之道:“我对这位已近而立之年的郦华夫人倒是不感兴趣,只是听说陈书宝膝下还有两个容貌绝佳又正值待嫁年华的女儿,待他日闵国大军攻破陈国皇宫,我与晋王兄弟二人同分二女,岂不快哉?”

是哦,郦华夫人既然是陈书宝的宠姬,自然与陈书宝年纪相当,又怎么入得这两位少年儿郎的眼?

但是那两位二八芳华的公主就不同了,必定朱颜玉貌,格外娇美动人吧?

自古以来,男人便拥有三妻四妾的特权,即便一个已经娶了我姜国公主,另一个已经喜得麟儿,不是照样有权利纳妾?

不待宇文昶回答,我抢先开口:“沈大人,你怎么知道晋王心中想的不是将二女一同纳入王府?

那也可以成就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你太没有没眼力,胆敢坏了晋王的如意算盘。”

见我这拈酸吃醋的模样,宇文昶心知不妙,颇有些哭笑不得,与沈砚之面面相觑。

这位轻薄公子的脸上仍然是一副讨人厌的笑容,“在下失言,晋王心中自然只有王妃一人,是在下想入非非,说话不知分寸,还望王妃海涵。”

我一皱眉,“这你可说错了,晋王千乘之尊,爱慕他的莺莺燕燕可多着咧,他又怎么会只喜欢我一个人?”

就是再蠢笨,沈砚之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了。

“天色已晚,我今日骑马追赶殿下与王妃,一整天不曾歇息,这会儿,下人理当建好营帐,在下便先退下了!”

照规矩,臣子退下时当跪下行礼,此刻他急匆匆逃离这处,也顾不上行礼,略微示意宇文昶一眼便忙不迭走了,头也不曾回一下。

沈砚之离开,江边又只剩下我二人。

我转身背向宇文昶,独自一人走远了。

他跟在我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半天,才上来扯住我的袖子,叹气道:“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那什么陈国公主,你怎么能跟我置气?

要气,也该气砚之才对!”

我停下脚步,身子僵了僵,“你莫要哄我,即便今日说得好听,他日那一对娥皇女英入府了,我这个晋王妃还不是得乖乖接受现实?”

他揉了揉额前,似乎头痛不已,清了清嗓子,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天真的纳下那两个什么娥皇女英,就罚我不得好死……不许你发这么重的誓!”

我大喊着不依,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他那狠毒的誓言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笑着在我额际印下一吻,“怀瑾,我此生必不负你。”

当天晚上是宇文昶背我回营帐的。

因为一气之下走得离扎营之处太远,再一步一步走回去,我真是没有半点力气。

见我疲累至极的模样,宇文昶弯下腰,笑道:“你这样金莲小步地走下去,天亮怕是都回不了营帐,还是我背你回去来得快些。”

我自然喜不自胜,欢欢喜喜跳到他背上,由着他背我回去。

天上的星子仿佛世间最璀璨的明珠,乳白色的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影倾泻而下,微风阵阵拂来,他的背结实温暖,一切都如斯般美好。

在我离开他很多年以后,我仍然会回忆起这天晚上的一幕,这大概是我们此生最快乐的一刻。

我安心地在自己夫君的背上闭起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放到柔软的褥子上,青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妃睡着了么?”

“嗯,仔细服侍王妃就寝,小心莫扰醒了她。”

是宇文昶的声音。

青禾便过来替我脱下沉重的宫装,我的眼皮懒懒动了一下,还是不愿意睁眼,便由着这个丫头侍弄我了。

宇文昶应该走远了些,声音忽远忽近,“璐瑶的信件,往后不必给我了……”璐瑶?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我仿佛在哪里听过。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她想见你一面。”

这个声音我是认得的,是沈砚之。

两人大概走远了些,后面的谈话我便听不见了,只好倒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还未睁眼,便闻到花草般的独特清香。

起身去看,床塌正前方端端正正搁了一盆妖娆盛放的深绿牡丹,色泽艳丽,繁艳芬馥,香气袭人。

牡丹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又因蕊大而香,故得“国色天香”之称。

除了品种繁多之外,这花色泽亦多,以黄、绿、肉红、深红、银红为上品,而这种深绿色的则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还没来得及问这盆牡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榻前,青禾已经笑盈盈走了进来:“王妃可算醒了!”

我将那盆牡丹抱在怀中,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反复观赏一番之后才问:“这是谁送来的好东西,我真是喜欢的紧。”

青禾抿嘴一笑,一边替我梳妆,一边答:“晋王猜着王妃必定喜欢这个,特意令人送来的,据说下了重金呢,就为了讨王妃欢心!”

看来是为了昨夜“娥皇女英”之事求得我的原谅。

如今我心情大好,也顾不得去吃陈国皇帝那两个如花似玉女儿的醋了。

我将那牡丹放下,随口问:“晋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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