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半月,皇上一共来了两次后宫,一次去了刘美人处,一次去了德妃处。
春禧宫似乎又沉寂了下去,正殿的惠嫔领了旨意不必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西殿的孔答应禁足,好似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
或许是皇上上次展现了足够多对惠嫔的重视,惠嫔显得平静许多。
平静下却依旧涌动着暗流。
“回禀娘娘,徐总管说,皇上政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奴婢,把奴婢送去的百合粥留下,就打发奴婢回来了。”
容芝一脸忐忑,握着食盒的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娘娘每次让她去送东西,徐总管都收了,可她却没见到皇上一面。
“废物!”
惠嫔正坐在梳妆台前,随手便把手里穿珠点翠的金簪朝她扔过去。
金簪堪堪擦着容芝的鬓角飞过去,不知是镶嵌的金片还是云母在她眉梢划出一丝血线。
云沁站的近,看得分明,若是再偏一分,那簪子就砸在容芝眼睛上了。
若真砸到眼里......云沁敛住眸光,心中摇头,什么主仆情深,怕也不过如此。
容芝“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顾不得伤口,惶惶地匍匐着把那金簪捡了回来,还不忘把摔歪了的蝴蝶触须掰正。
她跪行到惠嫔跟前,双手把簪子捧到惠嫔跟前,“娘娘息怒,是奴婢没用,您还怀着小皇子犯不着为了奴婢生气。”
惠嫔闻声,侧头面向她,美目微瞪,“少拿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
这几日,惠嫔吃着日日送来的药膳,食欲比以往好很多,再加上上下宫人尽心的伺候。
她这胎养得极好,脸上病容褪去丰润许多,容貌更胜往昔,只是眉目间少了些柔弱,多了几分凌厉。
“奴婢不敢。”
容芝惊惶之余,眼中也蓄满了眼泪,声音惶惶,“奴婢真的是担心娘娘的身体,奴婢没用,娘娘您怎么拿奴婢出气都行,若您因为奴婢气出个好歹,奴婢万死不能偿。”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惠嫔盯了她一会,视线逐渐柔和,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哭什么哭,我说要罚你了吗?”
容芝转啼为笑,“任凭娘娘处罚。”
听到她满怀感激的声音,云沁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心中很难不佩服。
她看得出,容芝是真的担心惠嫔的身体,这份赤忱忠心,只怕这阖宫上下加起来也比不上。
只是她善妒多疑的性子也随了惠嫔,若不是她一味打压,春禧宫上下又怎么会离心。
当然这也少不了惠嫔的纵容。
有这个千依百顺的人在跟前,惠嫔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坏。
这对主仆,算是另一种互相成就了吧。
“可有瞧见旁人?”
惠嫔声音恢复了平和,却没提让容芝起来的事。
“没有,但徐总管说,德妃娘娘先前送了份洋参茯苓茶也没见着皇上人。”
容芝快速答道。
惠嫔这才伸手把簪子捏起来,道:“徐安那老东西,嘴里向来没有一句实话。”
话是这么说,但显然她的气已经消了。
惠嫔抬手把簪子递给了云沁,“给我簪上吧。”
云沁刚要去接,容芝一下站起来,把她给挤开,接过了惠嫔手里的簪子。
“奴婢来。”
云沁被她撞疼了胳膊,眉尖微微一蹙,但未作声,往后退开一步。
惠嫔像是没注意到这一幕,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云沁,等容芝给自己插好簪子,她才状似关切道:“云沁,你这几日安静了许多,可是风寒还没好利落?”
云沁知道自己刚才不该一直不出声,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哄惠嫔开心,可如今她不想张口。
这几日她仔细观察过,惠嫔时不时就要盯着她的脸瞧,表情虽不明显,可处处能见警惕防备,她实在有些心累。
“劳娘娘关心,是奴婢身子不争气。”
云沁故意忽略她话中的“安静”只虚着声音回答道。
惠嫔眼神掠过她苍白的面色,又落回自己鲜嫩的脸上,心情又好了几分,“瞧你这小脸白的,看得本宫心疼。”
这话说的,听得人瘆得慌。
云沁腹诽,脸上却露出感激。
惠嫔对她的感激很满意,带着笑意道:“本宫看你精力也不济,既然不舒服,便多歇着去吧,殿里有容芝伺候。”
“这......”云沁装作犹豫。
“去吧。”
惠嫔眼带安抚,又对她一笑。
云沁点点头,脸色沉郁了几分,似有不甘道:“那奴婢唤阿菁过来候着。”
看得容芝在旁露出讥笑。
被娘娘看重又如何,偏偏成了个病秧子,真是没命享福。
等云沁出去,容芝对惠嫔说:“娘娘,云沁这病看着不像是好病,您如今怀着皇子,奴婢觉得还是别让她进殿的好。”
“你不过是看她比你有本事。”
惠嫔斜了她一眼,声音微冷,“说起来都是为了本宫,她是因那日去请皇上,被玉康宫那些贱婢给伤了。”
“不过......”惠嫔用小指挑了下额前的碎发,“你说得也对,等明日张御医过来,让他给云沁瞧瞧,若是真不行,就让她在房里歇着少走动吧。”
“娘娘您就是太心善,一个小宫女,还配用御医?
跟着娘娘您,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少贫嘴。”
主仆二人旁若无人,却不知这番话,全都落在了站在纱隔外的云沁耳中。
站在殿外的阿菁和小德子皆垂着头,对云沁偷听主子说话的行为,视而不见。
等里边安静下来,云沁脚步轻移,无声地踏出外殿,对阿菁使了个眼色。
阿菁微微点头,弓着身子走入殿内。
小德子却缀在云沁身后,看了眼云沁好几眼,有些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