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赵莫阁停顿了会，握住我的手，夏夏，你只需要付出一个肾就可以挽救一条生命，更何况，那是你的亲妹妹。
我看着赵莫阁熟悉的脸，可只觉得陌生，恐怖。
看见赵莫阁卑微的模样，杨若希却不愿意了。
她甩了甩头发，情绪激动，莫阁哥哥，既然姐姐不愿意，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妈急得跺脚，希希，你想让我和你爸爸担心死吗？
每一个我最亲最爱的人，都在逼我。
好。
我答应了换肾，我把生养之恩还给他们。
手术定在两周后。
这期间，我妈当真是对我格外地好。
几乎每天，她熬汤送过来，毫无怨言，放在以前，这哪里是我会有的待遇。
下班回家，赵莫阁又在门口，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是他过生日我送给他的。
不过，之前不见他怎么戴，现在倒是天天戴了。
看见我，他立马放下了手机，夏夏，你回来了？
我略过他，径直拿出钥匙开门。
赵莫阁用脚卡住门，不死心地想进来。
我抬起头，皱起眉，觉得厌烦。
赵莫阁，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赵莫辰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我，我没有同意。
我冷笑一声，突然觉得好笑极了，赵莫阁，你是觉得很自豪吗？
赵莫阁不解地看着我，我松了手，走了进去。
赵莫阁拧着眉跟在我身后，夏夏，我觉得自豪什么，我不明白。
我丢下包，认真看向赵莫阁，你跟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爱面子，喜欢被恭维、被敬仰。
我每次低声下气地来哄你，你是不是觉得很自豪啊，现在还加了杨若希，我的亲妹妹，你的小迷妹，她为你要死要活，甚至不惜抢走她姐姐的男朋友。
赵莫阁，其实你很享受吧？
赵莫阁愣住了，一副我说中了的模样。
他的声音有些发虚，夏夏，我承认，刚开始……我是有些搞不清自己的心，我差点被诱惑 。
若希她那么可怜，每天在我面前叫莫阁哥哥，我是把她当成妹妹，可是她那天哭得那么伤心，没有办法，我只能给她一个婚礼。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是假的。
赵莫阁罕见地向我低头，他目光虔诚，好像我能赦免他犯下的罪孽。
夏夏，你一直都是我的女朋友，和我结婚的只能是你。
可是到现在，赵莫阁都不肯说一句他爱我。
赵莫阁，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分手了，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可赵莫阁仍不放过我，他眼眶发红，死死拉着我的手，夏夏，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们马上去领证，你不是最喜欢海滩了吗，我们去……赵莫阁！
我没有办法再听下去，再听下去我真的会恨赵莫阁的。
他什么都知道，他满不在乎，可当他觉得要失去我时他才会来挽留我。
用我曾经说过的任何。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东西，只有在我爱他时才会生效。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好聚好散吧。
赵莫阁靠我更近，夏夏……夏夏，我今天又煲了汤，你快点来……莫阁，这是怎么了？
我妈又提着她煲的排骨汤来了。
听到声音，赵莫阁立马站了起来，仿佛跟我毫无关系，阿姨好。
我控制不住地发出冷笑，原来，赵莫阁的演技跟杨若希一样好。
赵莫阁可能是爱我的，可惜，他的爱是有条件的，他的爱永远低于他的尊严。
不为人知的乞求才是他求和的方式，他永远不可能在别人面前做损害他脸面的事。
我妈一边放下饭盒，一边说道，莫阁，一块留下来吃饭吧，我刚好做多了。
赵莫阁看了我一眼，说好。
夏夏，你也不知道看看你妹妹，她一个人去医院做化疗那么可怜，你做姐姐的……又来了，又来了，我妈每次都有忽视一切的能力。
前一天，她能打我一巴掌叫我滚出去，第二天又能若无其事地教育我，美其名曰教我爱的能力。
真是……好笑。
7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可我不想忍了。
赵莫阁，请你离开我的家。
妈，你把汤倒了就走吧，妹妹应该更需要你的照顾。
我妈倒汤的手一顿，看了看我不耐烦的脸，收拾完后，还是没离开。
或许是受不了我接连的拒绝，赵莫阁听见我的话后倒离开了。
离开前，他像受了多大的伤害一样，可怜地看了我好几眼。
一大碗排骨汤，冒着腾腾热气，表面浮着淡淡黄油，喝进嘴里清淡香甜。
原来我妈做的汤这么好喝。
热气悉数涌进我的双眼，触发泪腺，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夏夏，你房间里的娃娃还要不要，那么旧了，我帮你扔了吧。
我丢下汤匙，焦急地跑进房间。
不要，那是我的东西！
我从妈妈手里把洋娃娃抢过来，我妈不理解。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喜欢娃娃？
我看着娃娃，有些伤心。
妈妈忘了。
这是她唯一送过我的生日礼物。
夏夏，怎么了，不丢就不丢，怎么还要哭了？
我擦去眼角的泪，没什么，妈，不用对我这么好，我答应了给肾，我不会反悔的。
我妈愣了下，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夏夏，我……不用收拾了，你回去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直到手术前一天，我妈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来给我送汤，收拾房间。
赵莫阁每天发消息给我，尽管我没有回过。
我正在超市买面包，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我。
杨夏？
杨若希的主治医生，孟逸。
前两次杨希若去医院检查都是我陪她去的，后来，她不让我陪她去了。
孟医生，你也在逛超市？
是啊，今天放假。
对了，你记得告诉你妹妹，让她明天来医院检查，她这么久都没来复查。
我被孟医生的话搞蒙了，杨若希她没去医院吗？
医生，你确定她半个月没有去医院复查了吗，可我妈前两个星期说她和我配型成功了，明天做手术。
孟医生皱起眉，不可能，我没记错，我前几天给她打电话她还不接，她留的你父母的电话都是错的。
还有，什么配型成功，肾结石不是什么大病，不需要做什么移植手术。
回到家，我心神不宁。
杨若希到底为什么说谎，她根本就没有得尿毒症！
可那些确诊单又是什么回事，她竟然瞒了这么久，还藏得这么好！
我打电话给我妈，她没接。
自动挂断了一个又一个，我一直打，一直打。
终于，电话被接起，可对面的声音却不是我妈妈，而是杨若希。
杨若希阴阳怪气，亲爱的姐姐，打电话给妈妈干什么呢？
我不想跟她废话，直奔主题，杨若希，你骗我们，你根本就没有得什么尿毒症是不是？
杨若希愣了下，接着大笑，哇，亲爱的姐姐，你是怎么发现的？
为什么？
我不理解，杨若希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她恨我？
你说为什么，因为我想要爱，独一无二的爱。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我是你的姐姐，我是爱你的，如果不是你对我那么讨厌……杨若希恨恨地说道，那为什么走丢的人不是你？
你不配当我姐姐，我就是要让你在我的生活里消失！
我握紧了手机，严肃说道，我会告诉他们真相，不论任何，你都不应该骗人。
杨若希发出得意的笑，哈哈哈哈哈，姐姐，你觉得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认为你不愿意给我你的肾了。
对了，这些天，接受我施舍的感觉怎么样啊？
我一怔，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你要换肾给我，你觉得妈会每天给你炖汤，对你那么好吗？
杨夏，看吧，只要我一回来，你就得给我让位！
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莫阁哥哥，我都不会把他们让给你！
说到最后杨若希似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她像个疯子一样怒吼，杨夏，我会杀了你！
等我回过神，杨若希早就挂断了电话。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脚都有些发麻。
是啊，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更不会关心我的死活。
可明天，他们发现这是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他们的表情该是怎样呢？
想到这，我竟然久违地感到些兴奋。
8可是这天晚上，我莫名地失眠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终于挨到天亮，赵莫阁给我打了个电话。
杨若希失踪了！
我急忙赶回家，杨若希的东西还在，可人却不见了。
爸妈几乎发动了所有人去找，甚至连杨若希的养母都找了。
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你说什么，希希？
那头的人却显得十分恐惧，我不认识什么希希，……什么收养的女儿，她就是个白眼狼。
电话猛地被挂断。
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
两个小时前，我爸已经报警了。
而杨若希的谎言已经被揭穿，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得尿毒症。
什么饱一顿饿一顿，她的养母养了她二十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反倒是她经常辱骂殴打她的养母。
我坐在沙发上，看到赵莫阁心不在焉，他的头发凌乱，西装衬衣格外褶皱。
看起来狼狈得很。
这么一眼，赵莫阁就发现了我。
他向我走了过来，声音微哑，夏夏，我好想你。
我看着他眼底的黑眼圈和这个人脸上的疲惫，没有像以前一样的心疼。
只有与我无关的淡然。
赵莫阁，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以后也不要再见我。
赵莫阁神色痛苦，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不可置信，夏夏，我们五年的感情，你真的可以这么绝情吗？
突然，一声嘶哑的声音叫过我，是我妈，她焦急又痛苦地喊我，夏夏！
她眼中带泪地跑了过来，女儿，我们去大广场找找妹妹好不好，你陪妈妈去行吗？
妈妈的手紧紧抓着我，希希不见了，你陪妈妈去找好不好？
以前，杨若希走丢时，我妈也是这幅样子，紧紧抓着我，求我陪她去找。
可是第二天，我妈又会怨恨我，歇斯底里地让我替妹妹去死。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
但当现在，看到妈妈这样子，我的心依旧会疼。
不管怎样，找到杨若希是当务之急。
我回握着妈妈的手，轻声说，我陪你去找。
妈妈愣了下，看着我，犹豫道，夏夏，等找到希希，我一定让她给你道歉好不好，她错得太彻底了……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妈妈竟然会让杨若希向我道歉？
说实话，我不相信。
可妈妈透着真挚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让我无法说不。
片刻后，我点了点头，好。
我们到了到人行街道，准备通过红绿灯朝大广场走过去。
突然间，一辆黑色面包车快速地向我们冲过来。
可很快，我意识到，不是冲我们，是冲我而来。
一束刺眼的光直直照射进我的眼眶，那刻，我条件反射闭上了眼。
眼前是漆黑一片，可身体的感官却格外敏锐。
我只记得一双手推开我，然后我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再次睁眼，鲜血淋漓。
我妈闭着眼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身体。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呼吸都慢了几拍，妈妈！
9眼泪掉落在妈妈的脸上，可她不会再起来斥责我了。
我抖着手想从包里拿出手机叫救护车，可是我找不到，我做不到！
我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我连包在哪里都不知道！
夏夏！
是赵莫阁，他来了。
终于，我支撑不住了，好累，好痛。
我梦到了小时候，还没有妹妹的时候，妈妈带我去荡秋千。
妈妈，再用点力，还不够高！
我张大嘴巴，感受着风拂过我的整个身体，感受“飞翔”的感觉。
我又梦到妈妈表扬我的那天下午，夏夏，这次考试考得不错，妈妈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肯德基好不好？
可是，后来，有了妹妹。
杨夏，你妹妹呢，看好妹妹！
杨夏，你是姐姐，要担负起姐姐的责任！
强烈的悲伤让我喘不过气。
终于，我睁开了眼，空气涌入我的口腔，让我感受到自己还存在。
夏夏，你醒了？
是赵莫阁。
我看向他握着我的手，平静地说，我妈妈呢？
赵莫阁的手擦过我的眼，有些不忍地说，夏夏，阿姨会没事的。
我没有再说话，直接下床穿鞋准备去找妈妈。
赵莫阁伸出手想阻止我，我直接大吼着推开了他。
滚，滚！
我没有穿鞋，径直跑出了病房。
妈妈一定会没事的，一定！
可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阻止我？
夏夏，你不能进去！
我看着面前的爸爸，他好像一夜间老了几十岁。
你妈正在抢救，你不能进去……全身都好痛，身体里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在啃咬，最终将我吞噬。
我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术室，我愿意用我的一生祈祷妈妈的平安。
可是我错了。
我没有做到，上天没有听到我的乞求。
妈妈没有抢救过来，她永远离开了我。
夏夏，阿姨已经离开了，你不能再这么颓废下去！
赵莫阁摇晃我的身体，可始终不敢用力。
我好像看到他的眼睛里对我的爱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
我平静地垂下眼，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会进来？
赵莫阁卑微地看着我，夏夏，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门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冷笑，赵莫阁，你假惺惺干什么呢，不要跟我演什么老套的浪子回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赵莫阁表情痛苦，有些干燥的嘴抿了又抿，夏夏，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我爱你……我偏过了头，不再看他。
我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伤害就是伤害，它永远不会消失。
就像破碎了的镜子永远修复不回原来的样子。
我可以永远恨赵莫阁，可是我没有办法真正去怨恨我的父母。
以前我不懂，可直到妈妈推开我的那天，我才明白，他们的内心深处，一定是爱我的。
或许他们曾经伤害了我，但他们让我存在，让我感受这个世界。
10那天驾驶那辆面包车的人就是杨若希。
显而易见，她的目标是我，可是她没有想到，生死时刻，妈妈会选择推开我。
监狱里，杨若希披头散发，整个人狼狈得像条狗。
毫无生气。
可即使这样，她也可笑地维持着自己那点“自尊心”，杨夏，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我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觉得讽刺。
我可怜地看着她，同情地说，杨若希，你害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你的人。
你应该用你的余生忏悔。
杨若希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杨夏，你说什么，妈妈怎么了？
你说，你说啊？！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杨若希又突然狂锤玻璃，明明该死的人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杨若希，你永远不会懂的。
那天，妈妈在我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她流着泪，紧紧抓着我的衣襟，对我说，夏夏，对不起……这天，格外安静，我站在墓地前将带来的白合放下。
周围树木成荫，微风不燥，照片里，妈妈笑得格外温柔灿烂。
淡淡的百合香气随风飘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香。
我朝着白云看向远方，看，妈妈在对我笑。
完。
